中国楼阁建筑的概况及其文化意义

楼是中国建筑的重要型类之一。其源悠古。最初的楼究竟是什么模样，已不可考。但一些汉画像砖石和汉墓出土明器中有丰富的关于中国古楼的造型资料可资研究。如江苏的画像石中就有一座很雅致的二层楼的图像。(图一)汉墓明器中的“楼”更多。山东宁津、甘肃张掖、河南陕县、河北望都等地出土的汉墓明器中均有被称为“陶屋”者。它们多是高三、四层的楼，坡顶，平面呈方形，有的做出承载腰檐的斗?模样; 有的一楼独峙、立面丰富，有的植立于庭院之中。(图二)河北安平的一座汉墓中，还有一幅关于望楼的壁画：在一大批建筑群体之间，一座望楼高高耸起，有探出云端之势，其顶部还有幡帜在迎风招展。这些文物资料表明，中国建楼历史至少已有二千余载。据《古今图书集成》记载，中国建筑史上名楼荟萃，不可胜数：

图一 江苏画像石所表现的 楼

应奎楼：“在清苑县儒学东南。筑台六丈，结楼于巅，祀文昌帝君。下作四洞，人可往来，俗曰穿心楼。”

五华楼：“在易州西，燕昭王时筑。依石叠砌，上构五楼：东曰增明，西曰晚翠，南曰观日，北曰卧游，中为萃秀。”

百花楼：“在冀州东北，宋时建。高百余尺，上置钟鼓、滴漏，壁绘百花。”

披云楼：“肇庆郡治之后，崇冈拔起十余丈，其上坦然如砥。治城夹岗之左右，而合于其址焉。宋政和中，郡守郑敦义作楼其上，而扁之曰‘披云’。盖言楼之高峻，若披云雾， 出埃

也。”

龙飞凤翼之楼：“范蠡观天文，拟法于紫宫，筑作小城。西北立龙飞凤翼之楼，以象天门。”

图二 汉陶楼

彭楼：“?州旧多?盗，崇乃树置一楼。楼悬一鼓，盗发之处，双槌乱击，四面诸村闻鼓，皆守要路。俄顷之间，声闻百里，其中险要悉有伏人，盗窃始发，便尔擒送。”

走马楼：“大福殿重楼连阁，绵亘西殿。有走马楼，南北长百余步， 下即九仙门， 西入苑。”扈楼： “黄帝坐扈楼，凤鸟衔书其中，得五始之文。”

此外还有山西万荣飞云楼、湖北武汉黄鹤楼、湖南岳阳楼等，都闻名遐尔。

考楼之功用，自然离不开实用、崇拜与审美之属。凡楼均可居人，可作为眺望四时景物的制高点、出发点，这便具有实用功能。又如前述?州鼓楼，置鼓于楼，有防盗之效。北京现存之箭楼、鼓楼，其精神意蕴十分丰富，但从其建造的原始动机看，仍基于防卫这一实用目的。

诸多古楼的文化意义具有某些神秘、崇祀之性质。如前述扈楼，传为黄帝坐居于内，凤鸟为吉鸟，既有凤鸟来翔，可见此楼在巫术观念中是吉利的，已具神秘色彩。又说凤鸟“衔书其中，得五始之文”，这不仅将中国楼居之史推溯至黄帝时代，将中国“五德终始”说与黄帝相联系，而且与楼这种中国建筑型类相联系。从前述五华楼分析，在东西南北中五方同建五楼，这是将带有八卦五方的宇宙思维模式糅入于建筑文化观，而且具有神奇色彩。同样，所谓范蠡“龙凤楼”为观天文而筑，象征天宇之天门，也颇具崇拜宇宙之色彩。这正如汉武帝“立神明台并轩楼乃效黄帝以侯神人”(《史记》)一样，将楼之文化弄得有点儿崇神的意味。

当然，从精神意义看，愈发展到后代，楼之功用多倚重于审美。层楼巍巍，登临以眺，抒寄胸襟情志也。郭璞《登百尺楼赋》云，“抚凌槛以遥想，乃极目而肆远，清渺然以思远，怅自失而潜愠。”所谓唐人诗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非常生动确当地道出了楼的审美功能。杜甫有关于岳阳楼佳句：“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登楼感叹家国命运，实为动人。至于李白登黄鹤楼的名句以及范仲淹登岳阳楼而抒写的散文名篇，更是大家所熟知的。而前述所谓披云楼等，摩天接云，不仅可供登眺，而且其本身就因其高峻而成为审美对象。(图三)

图三 西安西门城楼箭楼

同时，许多中国古楼都建于台上，成为台楼合制，以增其高。关于台，本书后文将有论述，这里暂略。

楼与阁的关系自很密切。如前述所谓大福殿走马楼，为“重楼连阁”之制。所以后人常以楼阁连称。阁原为中国古楼的一种。早期阁与楼颇有区别。楼者，屋上叠屋之制，比如竖楼，两层之间不施腰檐。阁指上下层之间没有腰檐且施平座的楼。中国古代的“高”建筑，资格最老者为台，土筑，盛行于先秦。后在台上建楼，成台楼式建筑。西汉之后，楼之台基降低或直接建于平地，且楼与阁的界线日益模糊起来，如古之黄鹤楼与滕王阁建筑形制相同，而称名有别。所以以楼阁称之。《淮南子》 云，“高台层榭，接屋连阁”。《淮南子》写成于西汉初年，这里所言，当系西汉初年及之前台、楼、阁三者合制的建筑样式。汉之后，楼阁并提，是因为两者在形制上具有文化亲缘关系。

楼阁之制，广泛存在于居住类、观赏类、寺观类、文化类以及军事类建筑之中。如居住宅第中，有绣楼之类，功能比较单一。居住类楼阁多为二层。观赏类楼阁形体高大，有壮伟、宏丽之美，如岳阳楼、黄鹤楼、滕王阁为江南三大著名楼阁建筑。其造型力求奇特，立面显出丰富多姿的美感。寺观类是带有宗教文化意蕴的楼阁，其内供奉高大的宗教造像，如承德普宁寺大乘阁、河北独乐寺观音阁等。所谓文化类楼阁，主要指藏书楼。最著名的有浙江宁波天一阁，清代皇家藏书楼文渊、文津、文澜、文溯、文汇等阁。此类阁最怕火，又忌水，这是藏书这一特殊功能所决定的。军事类楼阁，包括城楼、鼓楼、钟楼、箭楼、敌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