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化家族中的特殊成员

在中国地域文化的大家族中，秦文化是一个十分特殊的成员。

秦文化具体指秦族(即建国前的秦人)、秦国与秦朝文化。这里，秦族、秦国文化无疑属于正宗的地域文化，其地域范围在今甘肃东部至陕西关中地区。然而秦朝文化，则大大超出了地域文化的界限，是统治整个中国的文化，亦即中国文化。当然，如果从世界的范围去考察，秦朝文化仍属一种地域文化――只不过是世界地域文化罢了。

可见，既有地域性又有超地域性的双重品格，是秦文化这个特殊成员特殊性之所在。这就决定了秦文化的内涵，不能像其它地域文化那样，仅仅限于一隅之地，而每每要涉及到许多秦以外乃至全国性的东西――

譬如讲秦的制度文化，我们就不能不说皇帝制度、三公九卿、郡县制这类大家极为熟悉并公认为中国文化的内容;

再如讲思想文化，我们就不能不谈法家学说、五德终始论等非秦地所产而实际上已成为秦思想文化的理论;

再如讲文化典籍，我们就不能不介绍《商君书》、《吕氏春秋》一类非秦人撰著但却集中反映秦政治理论的著作;

再如讲文字，篆书、隶书固然是重要内容，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可避免大讲特讲秦的统一文字;

………

总之，秦文化既是地域文化，也是全国文化。而且由于秦在中国历史上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所以秦文化内涵中全国性的东西要远远大于和重于地域性的东西。这样，我们从秦文化中看到的地域特色，也就势必相对地少于其它地域文化。在许多方面，甚至不能仅从地域的角度而必须站在超地域的高度去介绍秦文化。

尽管秦文化具有如上的特殊性，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毫无地域特色可言。众所周知，孕育秦文化的黄土地，古为雍、梁二州，战国时始称山西(亦称关中)，即崤山或华山以西的广大地区。这里是古代中国最富庶的地区，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是极有特色的地区。请看史学大师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对该地区的描述：

关中自?、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其民犹有先王之遗风，好稼穑，殖五谷，地重，重为邪。……天水、陇西、北地、上郡与关中同俗，……畜牧为天下饶。……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请再看另一位史学大师班固在《汉书?地理志》中的描述：

秦地，于天官东井、舆鬼之分野也。其界自弘农故关以西，……《禹贡》时跨雍、梁二州，《诗?风》兼秦、豳两国。……其民有先王遗风，好稼穑，务本业，故《豳诗》言农桑衣食之本甚备。有户、杜竹林，南山檀柘，号称陆海，为九州膏腴。……天水、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射猎为先。故《秦诗》曰“在其板屋”;又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及《车辚》、《四载》、《小戎》之篇，皆言车马田狩之事。汉兴，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

这里，笔者之所以大段引用古人的文字，目的在于使读者去直接体会第一手资料的韵味，而任何的译文或解释，都将无法反映出原作的神采。通过这些，我们可以体察出秦地的地理环境、民风民俗。这些特定的条件，则铸就了秦文化的地域特色，而这种特色自然便构成了秦文化内涵的重要方面――对本书来讲，显然是需要向读者着重介绍的内容。

上述之外，应向读者再作说明的是，关于秦文化与陕西文化的关系问题。作为地域文化，秦文化通常被理解为陕西文化。谁个不知，陕西省简称为秦。因此，秦文化即陕西文化，完全是合乎逻辑的推理。其实，事情并不那么简单。秦文化与陕西文化之间，还不能全划等号。

首先，秦文化是历史概念，它与秦族、秦国、秦朝的历史相始终，严格讲，秦朝灭亡，秦文化史即告结束。而陕西文化则是现实概念，它指今天陕西省这一行政区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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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说秦文化不等于陕西文化，正是基于这样的概念不同。其与陕西省简称为秦是两码事，二者不存在必然联系。

其次，就陕西文化来看，其地域包括陕北、关中、陕南三大部分;其内容除秦文化之外，至少还包含原始文化、周文化、汉文化、唐文化等几个部分。作为地域文化的秦文化，在地域上既没有覆盖陕西之全部，在内容上又只是诸多文化之一而非唯一，所以要把它说成陕西文化，显然有片面性。

再次，从秦文化本身来看，它的源头，并不在陕西。大家知道，秦文化的渊源，因对秦人发祥地的不同认识而形成两种主要观点：一种认为秦文化源于东方海滨，即今山东地区;另一种认为源于西方戎狄，即今甘肃一带。很明显，不论哪种看法，皆与陕西无关。另外，秦文化早期阶段(指秦人建国以前)的地域，也不限于陕西，更非以陕西为主。至少在陕西以外的河南、山西、甘肃等地，都曾是秦人的活动区。最新的考古材料表明，迄今所知最早的秦文化遗存(属西周时期)，其地点在今甘肃天水地区而不在陕西。由此可见，说秦文化就是陕西文化，不够严谨。

综上，我们认为，秦文化不等于陕西文化。因此，当界定秦文化的内涵时，绝不能把陕西文化的内容一古脑儿地全囊括进去。

不过，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问题还有另一方面，即秦文化与陕西文化之间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血缘联系，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秦文化足以代表陕西文化。

其实，这是人所共知的问题。虽然秦文化的源头不起自陕西，早期秦族的活动地也不在陕西，但自秦人建国后，其势力便不断向东发展，即由甘肃东部进入陕西中部，并以此为大本营，进而统一天下，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的帝国。显而易见，秦文化的主体是在陕西发展起来的，秦文化的成功是在陕西取得的。它上承周文化，下启汉、唐文化，是陕西文化中最为重要、最富特色和最值得骄傲的部分，其它各文化均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唯其如此，所以确定秦文化内涵时，虽不能把陕西文化全囊括入内，但也应考虑到陕西文化的相关内容。为此，本篇在以秦国文化、秦朝文化为主体论述秦文化的同时，又增加了秦文化以前的陕西诸文化、汉文化与唐文化、历代陕西文化名人与名胜、当代陕西秦文化窗口等有关章节，以使读者对相应的陕西文化也有所了解。如果我们把以秦国、秦朝文化为主的秦文化比作红花，那末，相关的陕西文化则是绿叶。须知，红花只有配上绿叶，才是最完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