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规、店俗

上海的商业如前所述，自开埠以来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各种各样的店铺数以万计，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为了在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一些著名的商店都逐渐形成了一套店规店俗，这也是上海商业习俗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现以上海最著名的绸布商店之一――协大祥《协大祥同记棉布庄店员规例》为例，做一简单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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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９１２年协大祥开张时，已有一本范围簿，规定店员须遵守的范围，要店员严格遵守，若有违反，便认为是“不守范围”，轻则记过、罚款，重则开除。１９２３年，“店规”开始条文化，共有２０余条，称《店员规例》。１９２７年增添到６３条；１９３７年便有１２章１１７条之多，称《协大祥同记棉布庄店员规例》；１９４７年更达１７章１６６条。这部《店员规例》内容之详、条文之多，堪称沪上之最。

第一章“通则”，共有２９条，除一般业务操作规程之外，主要有这样一些规定：

铺保。第二条“职员、学生、司务等，在本号任职，应具相当铺保，须填用本号制定各项保证书，如该保证人本号认为已经消失担保能力时须立即更换”。

居住。店员的家眷一般均应居住在外地家乡，不准居住本埠。第六条“职员、学生、司务，非经理许可，不得居住本埠，违者解职”。

对待顾客。第十条“职员、学生如有侮辱、谩骂买客者，罚减俸金或立即开缺”。

进货。第十二条“同业底货或来历不明货物，即不准收买，必须向曾有往来之厂号开具发票正式交易”。

管理。第十三、十四条“各货管理人每星期一各自就所负责之货物清查一过，如有缺乏，立即报告用货人”，“扶梯脚钉布并铁窗拉线每年农历十二月十九由管理人员更换一次”。

发型。第十六条“职员、学生头发除修剪平顶及圆顶外，一律轧光，别无他式，以节时间”。这条在１９４７年改为“只限于学生”。

借物。第二十二条“本号物件概不借出，倘店员家有喜庆等事要借，彩绸、雀牌两种当可准许，惟十天内即须归还。彩绸以拾匹为限，雀牌以四副为限”。

奖罚。第十九条“职员、学生捉获窃贼，每次奖洋壹元。如擅自私行或发生事故被捕获传讯处罚等情，概归该员完全负责，本号及经理丝毫不负责任”。第二十六至二十八条规定：“在本号任有职务之股东，如对于本号有侵占舞弊情事，察出即将其所有股份如数没收，自由拍卖，所得股价以赔偿本号有形无形之损失”；“处分职员、学生除另有规定外，得用记过方法，积十小过为一大过，满三大过者立即开缺”；“发觉本号人员有舞弊盗窃嫌疑，向经理或上级职员告密者，待查系事实，赏洋二十元。真实发现本号人员有舞弊盗窃情事获有证据者，赏洋五十元。倘情节重大另议酬劳”。

第二章“防卫”。共１２条，其中３条为防火，９条防盗窃。

防火。第三十至三十二条规定：“本号如遇火警或其他警务，除特定主任人员施救外，凡本号全体职员、学生、司务等共同负责，忠心协助务各竭力借免意外”；“本号遇有酒宴及邻家失火或燃放爆竹，楼上门户完全关闭，以防不测”；“太平龙头及灭火机，遇有火警可用。如无故开动者，罚洋十元。警笛遇火警及盗贼可吹，违者罚洋五元”。

防盗窃。第三十三至四十一条主要内容有：“前门于晚上十点钟上锁，各店员轮流值班，十一点钟以后不再开放。如有人在外因此不能进店者，即以不归号论之”；“后栈房之开闭及看守，均须有指定人负责，他人不得擅行开闭，如有私自出入者立即解职”；“看守后门时，而离开职务者罚洋五元”；“后门各锁每晚须有临班人检点一次，各钥匙已交以后，不准私自开放”；“值夜班人揭晓后，由揭晓人即当面咨照，该临班人如不关照，罚洋壹元”。

第三章“俸给”。共有５条５款，主要规定有：

俸金花红。根据各人表现优劣，考虑俸金和花红的高低。第四十二至四十四条规定：“各友俸金公记照暂行酌定之数按月发给，不准预支，惟服务成绩逐月或有优劣，则酌数亦随之增减，至年终结账确定之”；“职员因病故出缺者，其俸金公记花红照全年派给”，“职员在任未满一周年而至年终自行辞职者或由本号开缺者，花红及职工优待金均不给，未至年终而解职者亦同”。

奖励。第四十五条“各职员逐日门市金之收入持具洋号簿以分别揭出，至月终总揭，设立八个奖额，以积数之最多者为头奖，其余比例定之，计头奖六元，二奖四元，三奖三元五角，四奖三元，五奖二元五角，六奖二元，七奖一元五角，八奖一元”。

优待。第四十六条“本号为优待职员、学生起见，将职员、学员在本号所得全年款项，分别统计之，就其总数另加二成优待金。此项优待金存储本号生息，本利俱不准支用，如遇下列情事之一者方可提取：一、本人结婚或子女嫁娶；二、祖父母、父母、妻子之丧事；三、筑坟建屋；四、解职；五、赔偿本号有形无形之损失”。在抗战胜利后，老板为了职工要求取消包公记制度，恢复公记按月分派，就乘机取消了原规定的职工二成储金，作为交换条件。

第四章“用货”。主要记述职员、学生在本店购货适当优待的规定，共１条５款。第四十七条：“本号股东及职员、学生之用货规则如左：一、职员、学生之用货须由经理指定之人经手之；二、职员、学生所用之货，照本号进本计算之；三、按进本用货之零头，普通货及纯丝毛织品在足尺一丈以内打七折，一丈以外照除五寸；四、按进本所用之货，先入各友用货簿，然后即以现金出流水簿，零数照算，不得情讫；五、职员、学生代亲友购货或自己门买者，须由经理指定之用货员经手之；六、号外股东取货照门市售价计算”。

第五章“请假”。共有７条１６款，主要规定如下：

规则。第四十八条“职员请假回府规则”共有１３款：“一、每年六十天为职员请假回府时间；二、每次请假忙月至多十天，闲月至多二十天，不得逾期。婚期以一个月为限；三、第一款规定之回府时间，如有余欠，照俸金公记并行升扣之；四、以一、二、五、六、七、八六个月为闲月，以三、四、九、十、十一、十二六个月为忙月；五、请假定额忙月八位，闲月十六位，不得过额；六、职员来去须约准日期；七、在闲月时不遵守第二第六之二款者，该店员所有逾限失约后之在府日每天分别罚洋一元；八、已经请假职员，本号因特别事项令其迟去或早来每一天奖洋一元；九、请假回府之职员不准于请假后不回府而在外作不正当之闲游；十、学生无要事不得回府，如因要事回府准用本规则；十一、在闲月时间如号中生意增忙，在店之职员、学生得酌酬双俸；十二、请假须经理允许；十三、在忙月时间回府，其在府日期照实进俸给扣除之。”若在此时间违反第二第六二款之规定者，该店员所有逾限失约后之在府日期每天分别罚洋壹元。

病假。第四十九、五十条规定：“职员病假逾期一月以外者，不在请假限额之内”，“职员病假一个月为限，过期须自行辞职或由本号开缺，待病愈后双方同意仍可复职”。１９４７年《店员规例》中，对原规定病假一个月外须解职者改为两个月后解职。

销假。第五十一条：“请假回府，在到店销假时须于午前，如过十二点钟而到店者，其超过时间，到收市标准钟点为止，入作辍计算。既到店后，出外者仍须挂号”。

夜号。对少数高级职员经经理许可居住本市者，也要住在店内。如晚上要回家，须挂夜号。第五十二、五十三条规定：“住本埠职员得挂夜号其例如此：一、每两次夜号做一天；二、每次夜号翌日到店须达晨起标准钟点，如迟到入作辍计算；三、挂夜号回府而明日不到店者须另外请假”，“非住居本埠者不得挂夜号”。在１９４７年《店员规例》中，将“每两次夜号做一天”改为“五个夜号做一天”，并对业余时间职员外出放宽为：营业收市后职员得轮流业余外出。

罚款。请假须严格遵守，限时限额，超越者就要罚款。第五十四条“额外请假每月俸金在三十元以上者每日罚洋壹元，在十五元以上者每日罚洋五角，在十五元以下者每日罚洋叁角”。

第六章“作辍”。职员、学生临时去处理一些私人杂事，上海人叫“打横”，这里叫“作辍”，本章还带有考勤之意。共有６条，第五十五至六十条规定：“各友作辍时间一个月规定五小时，过与不及一小时闲月一角，忙月二角计算，全月未作辍者另奖洋壹元，夜间由室长负责检查该室人员是否有不归号者，须报告经理议处”，“职员、学生忙月出外无论公私以八位为限，逾限出外者加倍计算，挂号须写明逾限第几额”，“职员回府当日未回，每有假作作辍为由不声明者，罚洋拾元”，“本埠职员在正午十二点后出外须算不归号者，应注明夜号，如有不遵守者处罚之”，“不经经理之准许，晚上不归号者立即解职”，“职员、学生作辍挂号，不能嘱人代写，违者罚洋贰元，代挂号人亦罚洋壹元”。

第七章“晨起”。老板规定职员、学生晨起时间，每天掌握在天蒙蒙亮，根据季节不同而调整，职员、学生必须严格遵守，提早有奖，迟起要罚。第六十一至六十四条规定：“晨起须依照随时规定之标准钟点，如过标准钟点每钟点以一角计算，如未至标准钟点每刻赏洋五分，以早起二刻为限”，“晨起作辍挂号越五分钟不计，已满十分钟者进作一刻，私自签早及签迟查出须补正外并罚洋五角”，“特别签时除司务车夫外，晨起一律签时，以明勤惰”，“晨起不签时或嘱人代签者罚洋一元，代签人亦罚洋一元”。

第八章“账目”。账目是加强企业管理的重要环节，由经理亲自授权管理，“非经理指定人员不得代理内外各账”，任何人不得越权。本章共有８条，主要规定如下：

清账。第七十一条“各账应随时过清不可堆积”。

对账。第六十六条“全部账目由经理指定对账员负责校对，倘有错误而未对出者每次罚洋一元。因未对出错误而致损失者，该损失由该对账员赔偿之。至年终，每一对账员酬洋拾元”。

复账。第六十七章“全部账目由经理指定复账员分别负责复核之，倘有错误而未复出每次罚洋一元。因未复出错误而致损失者，该损失由复账员赔偿之。至年终每一复账员酌给酬金”。

查阅。第六十九条“职员、学生如欲查阅清簿及晚存簿须得内账房账务员之许可，否则严罚之”。

损毁。第七十和七十二条规定“拆散旧账簿须经过账房审查，否则罚洋五元”，“藏匿撕毁涂写本号之有用簿册者，罚洋五元或立即开除”。

第九章“眠食”。共１２条，主要规定有：

膳餐。第七十三至七十八条规定：“膳餐不及归号者，应先向经理请准，如经理不在，可向其他领导职员请准之，违者罚洋一元”，“职员出外接洽买货或跑叫庄等，不准在外进餐”，“公开晚餐后不得在灶上私煮饮食，违者罚洋十元，有人见面不报告者罚洋五元，在过年雀战消遣时，由饭司当值者不在此例”，“楼上除账房间、特别间外，不准吃有皮壳核子之食物，违者罚洋一元”，“职员、学生不得自买酒菜私自饮食”，“已经规定之学生轮次摆饭而无故不摆者，罚洋五角”。

病卧。第七十九条“病卧满半天以上并已经请医服药者，其病卧时间照酌定俸金公记之数计算，未医过者照实进计算，如在营业时间有不挂号而卧者，每次罚洋一元。于可以锁闭之卧室内不挂号而卧者，职员罚洋五元，学生罚洋二元，有人见之而不报告者，该不报告人照上例减半罚之”。第八十一条“清晨店门已开，学生未起身不挂病卧者，罚洋壹元”。

午休。在大暑天有午休一小时的规定。第八十条“在农历六月初一起至七月十五日止，午后十二点钟至二点钟之时间内职员息卧者以一小时为限，过限入范围簿照算”。

卧室。对卧室的管理极其严格。第八十二至八十四条规定：“各友铺位由经理指定，不得擅自移易”，“卧室须常整理清洁，不得有妨碍他人卫生及睡眠之行动”，“各卧室以同室职位比较最高者为室长，如有请假以次递补，室长须负责纠察本室内有无犯规及妨害秩序情事，纵容或觉察后不报告经理者，如有得衡情处理该室长”。

第十章“禁止”。共有１９条，有些规定是合理的，如禁止吸烟、赌博、吵架、殴打、搬弄是非、私取赠品彩头等；但有些正当娱乐也被列入禁止之列，实属苛刻，如看电影、看戏、阅报看书等。

吸烟。有些区域为了防止火灾事故，故绝对禁烟。第八十五条“本号贴有禁止吸烟之处而吸烟者，第一次察出罚洋二十元，以拾元赏给报告人，第二次犯者立即开除，如有察出而不报告者，该不报告人并罚洋拾元，以五元赏给第二报告人”。

赌博。第八十六、八十七、八十九条规定：“本号职员如有纠合他人出外开旅馆或在本埠职员寓所赌博者，罚洋五十元，以二十元赏报告人，或立即开除之”，“过年消遣以雀牌为限，输赢不得过巨，于封橱窗开始过元宵为止，每夜不得超过十一点钟，违犯本条之规定严罚之”，“本号职员如有走入赌场者，一经察出，初次罚洋五十元，以三十元赏报告人，二十元收入公记，第二次犯者立即开除之”。

吵架殴打。第九十六、九十七条规定：“职员如有口角相争以致殴打，分三种罚金，甲种二十元，乙种十五元，丙种十元，应罚第几种由经理处决。如有殴打致伤者，即将行凶者开除；倘有生命关系者，由凶手负责与本号无涉”；“无故谩骂同事者，经告发后罚洋五元”。

搬弄是非。第九十九至一零一条规定：“搬弄是非唆使他人发生恶感者，立即开缺”；“帮助他人夺做洋号彩头者，罚洋五十元或立即开缺”；“虚构事实诬告他人者，立即开缺”。

私取赠品。第九十八条“来货箱内匹头中有赠品，如有私取者，罚洋五元”。

用电风扇。第九十四条“花色间电风扇只供批发顾客及理货之时用，晚上货理清后无论何人不准用，违者罚洋二元”。

看电影、看戏。第八十八条“职员、学生私自出外观电影及其他戏剧者，查出罚洋二十元，以十元赏报告人”。

阅报看书。第九十一、九十二条规定：“阅报须收市后在楼下阅之，不准将报纸携至楼上阅看，违者罚洋五元”；“私阅闲书小说及购小报者，罚洋五元”。

玩弄丝竹、棋类。第一零二条“晚上吹弹丝竹及赌赛棋类，虽属正当娱乐，但有妨碍睡眠时间，故除新年时节外不准玩弄”。

第十一章“学生”。共９条，主要规定有：

期限。第一零四、一零五条规定：“学生习业期限定三足年为满，但得考查其才能与服务成绩得以减短延长之”；“学生如有不良行为或难以造就者得随时开除”。

穿着。第一零六条“学生未开俸金前，除云纱拷绸外，无论毛货绸货一概不能穿着”。

出外。第一零七条“各学生自封橱窗后至元宵为止，一概不准出外，须经家长自行领去，或来信差人陪去，倘未曾报告经理擅自出外者，罚洋五元，重犯者开除之”。

吸烟。第一零八条“学生未满期吃烟者，罚洋五元，重犯者开除之”。

饮食。第一零九、一一一条规定：“学生不得买糕饼水果及其他杂食，如有察见罚洋一元，理货员与学生同论”；“学生未满期，不准猜拳饮酒，违者开除”。

掮货。第一一零条“学生掮货须要轻放摆齐，违者每次罚洋四角”。

自修。第一一二条“学生晚上除有公事外，须一律自修学术，由高级人员轮流督导”。

第十二章“附例”，共５条，第一一三至一一七条规定“职员、学生进本号后即日开始遵守本规例”，“凡本规例条文如有疑义，由经理解释之；所未经订明之事，由经理临时处断之”；“凡本规例所载处罚事项，所有罚款有报告人者，以三分之二收入公记，三分之一奖赏报告人，但其奖赏数额已有特别规定者则从其规定”；“如违犯本规例而经本人自首者得从轻处断”；“本规例由经理订定及随时修改之”。

这是旧上海商业行业中一份较为完善、较为典型的店规，协大祥从１９１２年开张到１９５０年的３７年时间，从二开间的一个小型商店，发展到在南京东路、大世界、八仙桥等商业闹市中心的４个大店，职工由１７人发展到３３４人，虽然经历了１９４３年８月日寇强制收购纱布损失２．５万匹以上；１９４８年８月国民党实行“八一九”限价政策，引起抢购风，损失了３万匹以上，利润积累仍然有约合龙头市布５０万匹，为原始积累的４００多倍。另外还有对外投资５４户，其中染织工业９户，商业３０户，银钱业１５户，是上海绸布行业的佼佼者。这了不起的发展速度和业绩，应该说与这份店规有一定的关系。

从协大祥的《店员规例》中，我们可以发现其中有不少积极可取的地方，最主要的是办任何事情都有章可循，这对加强企业管理、推动营业的繁荣和发展是十分有利的。同时它存在的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老板实行封建家长式的统治，把职工当作机器，过度地延长职工劳动时间，限制职工的人身自由。

总之，旧上海一些大型商店的店规店俗，保留了不少经商活动中的良俗，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有那个时代经营者的烙印和局限。